花鸣海语

=盐/花/海
混邪无差杂食,洁癖禁止关我!!

【耶骨】春寒料峭

Summary:羊性哥哥养育狼性弟弟,以及,处理一点小麻烦(尸体)



  艾伦打电话过来时,吉克正在协助莱纳自杀。虽然说是协助,但他也不需要干什么。莱纳让他守在门口。别让任何人进来,莱纳嘴上在命令,神情却在恳求。他用的是那支未上缴的德式军用步枪,枪管和扳机都爬上了深红色的铁锈,用来杀死敌人有点勉强,杀死自己却刚刚好。


  吉克关上木门,关上铁门。他从阴暗的室内来到洒满阳光的社区,点了根烟。春天的阳光给得吝啬,但是树芽发了新绿。路过的法尔科把加缪的《局外人》还给吉克,说自己看不太懂。法尔科很诚实,是一种有意义的诚实。吉克笑着接受他归还的无意义。话题自然而然地滑向莱纳,吉克说他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,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。吉克既是虚伪的也是诚实的,如果说死会取消所有的意义,那么死是否有意义呢?他想要叫住已经远去的法尔科,告诉他:莱纳准备去死,而我们也都会死。


  吉克等了很久都没听到枪响,也许这时莱纳正在徘徊,正在犹豫,他想到他的母亲,贾碧,还有法尔科以及许许多多的人,于是吉克开始想象:血溅在莱纳洗得浆白的衣服上,地上还能找到他头盖骨的残片……这时有什么东西响了,手机传来的震动就像有人轰碎了他的脊椎,是艾伦。一开始,艾伦喘着粗气,就像完成了一次长跑。吉克仿佛能看到那个孩子鬼火一样绿得瘆人的眼睛,经常被咬到流血也经常起皮的下嘴唇。


  艾伦说:哥,一头猪死在家里了。


  吉克又打开铁门,打开木门。莱纳晶莹的唾液顺着斑驳的红黑枪管流下来,吉克说:艾伦现在需要我,莱纳。莱纳的双眼像是鱼眼一样凸起,吉克关上木门,从莱纳将要进行的下跪中脱出。声音顺着固体和气体传播:下次再约。


  吉克开车回家。他的职位和车一并更新。吉克打开窗,甲醛和柑橘味散去。艾伦拒绝坐吉克的车,因为这是吉克杀了无数帕尔迪亚人换来的车。吉克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时,又想起了艾伦被电流转换过的声音。他突然意识到艾伦说的是马莱语,而不是帕尔迪亚语。帕尔迪亚语短促尖锐,多擦音塞音,马莱语音节分明,丢失了鼻音。艾伦学会的第一个马莱语词汇是“猪猡”,他几乎不讲马莱语。可能人在用不同的语言时也会呈现出不同的人格,讲帕尔迪亚语的艾伦愤怒,激动,一个个音节在他口中爆破,讲马莱语的艾伦冷静自省,听上去还有些无助和恳求的意思。


  艾伦惹出的麻烦不大不小,刚好在他能处理的范围。吉克把室内的灯全部打开。玄关处有大量血迹,凝结在他最喜欢的针织地毯上,小狗白色的眼睛都变成了红黑色。走廊的血迹由脚印与拖行的痕迹组成。顺着血迹,吉克在浴室里找到了被害人与凶手。尸体躺在浴室中央,作为凶器的镇纸被丢在一旁。他的脸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了,像一块色彩缤纷的披萨。被洗得浆白的衣服上都是血,皮带被磨得露出内里。吉克记得这是政府低级文职人员的制服,左前胸口袋里摸出的身份证和他的猜想吻合。


  站在浴室角落里的凶手朝吉克喊道:你告发我吧!把我遣送回国吧!他又用帕尔迪亚语了,那个用马莱语讲话的艾伦就好像吉克的幻觉。吉克一时觉得艾伦既有点狡猾又有点愚蠢,他不可能不知道吉克爱他,也真的不知道吉克爱他。艾伦紧紧抓着吉克给他的手机,血组成他校服裤上更深的颜色。艾伦像个气球,再戳一下就要爆炸。于是吉克打开喷头,跟艾伦说:抬脚。艾伦茫然地抬起脚,吉克把他脚上的血都给冲掉:艾伦,记得穿鞋,这样会着凉。


  他们从浴室里走出来,吉克擦掉眼镜上的水雾,他去拿了一套衣服和一双拖鞋。衣服没有剪掉马莱产的商标,如果在平时,艾伦一定要大吵大闹,但是杀死一个成年人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。


  吉克给伊蕾娜打电话,说是出了点状况,让她来处理。在等伊蕾娜来的这段时间里,他蹲在艾伦面前,问他为什么要杀那个男人。艾伦即将熄灭的怒火又将燃起:他侮辱帕尔迪亚人!他说男人都该被活埋,女人都该被强……艾伦没说完这个词,他年龄太小了,理解不了这个词。吉克想马莱男人十个有十个都有这样的发言,艾伦莫非是要让马莱灭国。


  艾伦接着说:哥,你帮马莱残害帕尔迪亚人,难道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羞愧吗?马莱人就该死!


  艾伦的种族主义倾向一直让吉克很困扰,他一直想解决,一直失败。吉克说:有什么区别?大家都是人,都是要死的,方式不同罢了。


  所以,艾伦又问,有地狱存在没错吧,这个男人在地狱吧,你以后也会去地狱吧?


  吉克一时觉得有点好笑:没错,艾伦,我以后会去地狱。


  伊蕾娜来了,接过吉克递来的钥匙。她开门迎接的是一片狼藉:吉克先生,我不擅长清理。吉克说:那你就变得擅长。


  伊蕾娜只有一个小时,因为艾伦还要学习和做作业。如果吉克不看着他,他就会把作业纸撕得粉碎。艾伦说他饿了,想吃快餐。吉克不太支持,但还是带他去了。艾伦点了披萨和薯条,等餐时吉克把德语版的《局外人》拿出来看。在他25年人生中,他已经把几百页《局外人》看过13遍了。他的第一本丢失在了战场,第二本送给了部下,第三本送给艾伦,第四本借给法尔科又被归还。艾伦拿着薯条,披萨还有冰激凌回来,看着吉克手上的书说:我不喜欢这个故事。吉克问他:为什么?艾伦说:不知道,我就是不喜欢。


  艾伦拿起一块披萨,红色的培根往下滑,芝士被拉出细丝,红与白纠缠在一起。吉克心中一凛,他第一次发现被烹饪好的食物和新鲜的尸体如此相似。艾伦递给他一块披萨,吉克说:我是素食主义者。艾伦说:你真是莫名其妙。


  哦,吉克说,我只是想到一件事。


  什么事?


  他们用帕尔迪亚语交谈,旁边的人忍不住多看这对兄弟一眼。吉克说,我有个下属有次喝醉酒说他吃过人……艾伦说不想听。吉克没说完的半截话止在嘴里:他说人肉是酸的,说完就掏出配枪自杀了。


  那个下属的枪由吉克保存。吉克看着艾伦,忽然感觉自己陷入了某种时空错乱:那里,或者说过去,有人在进食后自杀;这里,或者说现在,有人在杀人后进食。艾伦吃得非常专注且迅速,只有挨过饿的孩子才会这样吃饭。他生于战后,粮食和日用品的价格飞涨。吉克说别吃这么快,会噎着的。他手机响了,莱纳给他发了短信:抱歉,我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死。我杀了你和艾伦的父母,却还苟活在这个世界上。吉克回复他:没关系。


  吉克和艾伦回到车上,吉克又问了艾伦一遍:你为什么杀他。他的语调非常柔和,就像在安慰一个犯错的小孩。艾伦现在才十二岁,是名副其实的小孩。


  他把艾伦想要攥紧的拳头掰开,缓缓按摩艾伦的手心,他相信艾伦被他的行为感化了。艾伦看着他的眼睛,说了实话:那是个意外,我本来想杀了莱纳,杀了你,再回家。


  艾伦眼睛里单纯直露的杀意像一场带来瘟疫和传染病的寒冷春天。吉克想起一场由一位愚蠢上将指挥的水战,无数士兵死在春天的凌汛。


  而艾伦只要早生几年,就会成为这样的士兵。他的心因为对艾伦的怜悯变得柔软,艾伦迟早有一天会意识到:暴力,死亡,战争,种族,这一切都毫无意义。所幸现在还不算太晚,吉克会拯救他和改变他。吉克拍了拍他的头,说:你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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